没有饭的日子里就只能吃馍。
——题记
我小学六年级就住校了，学校在离家20里外的一个小镇子上，在改革开放之前，哪里是个人民公社，吃过大锅饭的爷爷奶奶经常对我说。在方圆几十里来说是比较繁华的了。赶集，对于那里的人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不像现在，菜市场开到了自家门口，258的集，人们摩肩接踵，有事没事都要来凑热闹，有赶着牲口的，有挑着谷子的，也有赶着一头灰色的毛驴驮着两大麻袋胡麻或者荞麦来卖的，吆喝声不间断，从清晨5点伊始，直到半夜还有拉着灯在哪里砍价的，你一句我一句，嘴皮干的都磨起了水泡，口角的涎(HAN)水都结成了硬痂，冻的青鼻足足掉下来有十公分长，对于这里的人也就只有这时候还能盼着庄稼有点收成了……
我的爷爷哪时候也是个很厉害的脚夫，一口气能走四五十里地，扛起200斤的麻包轻而易举，我这都是听奶奶说的，年轻的时候他是给公社放羊的，奶奶拉扯了三个孩子，大娘(姑)因为没有奶吃爷爷就在山里拔点羊毛晚上偷偷拿回家跑到当时的三营镇去换点麦片来就着洋芋豌磨碎的粉末冲下去给大姑喝，来回将近百里路，爷爷硬是一口气能跑回来，我一直在想，爷爷现在身体硬朗的原因大抵如此了吧!至今在家里的中堂上，还留着一个红色的已经生锈了的“中华鳖”的麦片盒，搬了几次家，能扔的都扔了，唯独这个东西一直跟着我们……
奶奶因为受过伤，便一直在公社给大家伙做饭，当时流行的粮票和布票，也落得一手好茶饭手艺，在当时那个生活并不富裕的年代能烙一手好馍馍，洋芋馍馍，荞面饸饹，白面的黑面的也都有，每逢村里谁家有红事白事，总管都来家里请奶奶去给做锅上，我也一直引以为荣的就是奶奶的茶饭，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炫耀一番，爸爸说我是吃奶奶做的馍馍长大的，我心想你难道不也是嘛!
十二岁那年，我在距离家将近几十里地远的小学上学，当时是寄宿制，每周六才能回家，因为学校发的饭票不够吃奶奶便每次回家都会给我做好多馍馍，我周天回学校就背上，从家里出发，翻过两座山就到了，上山下山是一件吃力的事，但觉得背上的馍馍沉甸甸的也就不那么觉得了。父辈从小放牛长大，祖辈更是除扫了两天文盲，其他啥都不懂，便把这家翻身的希望放在了我的身上，每次回家尽量多做点好吃的，进入21世纪以来，人们的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善，不再是以前喝拌汤都喝不上的日子了。
现在想想，虽然只背了那么一个学期的馍馍，但总觉得把整个人生和整个世界都挑在了双肩上，一步一个脚印，不知道怎么慢慢的回来又回去的……
20xx年的秋天，阴雨绵绵，一下就是一个月，断断续续的也没怎么停过，20xx年的冬天，天公又不作美，大雪封山，那一年似乎都不怎么平顺，不过也都挺过来了。奶奶害怕馍馍死气(发霉)，便在灶头上烟熏火燎的给我烙，里面放的苦窦子，卷的胡麻油，说这样坏的慢点，更搞笑的是有一次火太大，不小心烧火棍引燃了地下的麦草，将奶奶的头发燎了一坨，穿的的确良做的布鞋大拇指头给烧的露了个洞，似乎她的脚大拇指也好奇的也想看看外面这个花花世界，我还调慨说是奶奶的大舅舅出来喽。她也不骂不打我，慢慢的后来我才渐渐明白了其中的一些事情，不过那都是长大之后才明白的……
因为下着连阴雨，有一次她竟然亲自来送馍馍给我了，没放学学校门口那个老头不让她进来，那个老头本姓王，最后听说是给同村的吴姓人家顶门，俗称过继，便同时有了人叫他老吴和老王的说法，但大多数人叫他“狍娃”，经常手背在后面，嘴里叼一个旱烟嘴，一身的死烟味，走到哪里人们都嗤之以鼻，最后在学校谋了个这样的活计，整日负责给我们敲铃，一个半米长的圆棍铁就是我们那时候最最期盼的东西了，因为听到他的声音就代表下课了。那老汉也是可恨，硬是没让我奶奶进来一避雨，就让她在旁边的小树林里整整蹲了一个多小时，我在想人们这样麻木亦或是有一段缘由的了，又不是一天两天能行将来的，慢慢的我也习以为常了，下课了奶奶把东西给我的那一刹那，我似乎看到了她眼泪沁着的泪水，混着这雨水到底是泪水还是雨水我也无从知晓了，她穿的花布衫已经湿透，一拧拧了一地的水，哗啦啦的从衣襟的下摆掉落下来滴答在那双大拇指还在外面的的确良做的布鞋上面，一滴两滴三滴……滴滴滴，我后来在想，那些水滴最后可能都流进了我的心里，滋润着我的心慢慢的在长大，我轻轻的用手揩去奶奶额头的水珠请她要去宿舍坐会，谁料想那老头就是不让进去，最后奶奶只好在门外看着我走了进去，我知道要是把包里的鸡腿或者馍馍给那个老男人的话他肯定会让奶奶进来的，可是一想到她淋的雨和被火燎了的头发和脚趾头，我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再没敢回头看奶奶一眼，不知是谁模糊了视线，是雨水还是泪水……我知道她肯定一直目送我进去的，然后她一个人又要冒着雨爬那个大山，再爬一座大山才能回到家里，忽然那山变得那般高了，巍峨的大山上面有一个老孺的背影，打哪以后奶奶就一直叫唤着腿疼，我知道这都是为了我，慢慢的那个本来就被狗掏去一大口的病腿慢慢的开始疼了，尤其慢慢的上了年纪，岁月无情是不讲任何情分的。
担心我，遂次年就带我去了另外一个地方上学，虽就一学期，但今后想起那时候背的馍馍，日子再苦便也不觉得苦了……
【本文作者：北战(来源微信公众号：甘宁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