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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大家庭的散文:垫起来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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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你,并不是演员,但我和你,演绎的人生可能就是戏剧。比如,我和欧阳德儒。

关于大家庭的散文:垫起来的高度

过去的人生,我们走的同一个方向;我们如今的家,傍着同一条河流。我和他同年,同学师范,同在平江县改行进机关,我入的文教,他进的公安。我们都喜欢做爬格子的事。我爱人佘永红和她爱人方林英,曾在平江伞厂风雨同伞。上世纪90年代初,我们两家先后到了岳阳。其间我和德儒都去了河西,我在君山,他在华容,我们都是东张西望的人。

但我们,很少有联系,甚至连彼此女儿的升学与完婚,都不知情。最多也就是某次开会碰上握个手,某次路遇邂逅问个好。偶尔的一个电话,必定是在报纸上读到彼此的名字,这也算是串联我们关系的一根柔长的丝线。也难怪,过去,我们都在匆匆赶路,侍奉老人,教读儿女,奔波工作,无暇他顾。如今,我们都跨过了知天命的年轮,彼此都放慢了脚步,把目光从天边收回,开始环顾身边的物事,专注眼下的风景。于是,才有了王家河的某个夏日清晨,恰好有一个打完太极的壮年男子东张,也恰好有一个拍完夏桃的中年男人西望,我们的目光在霞光中碰出了光彩一一"德佬!”“卢诗人!”脱口而出异口同步,这是一种久违重逢的意外,更是一种际会江湖的惊喜。其时,他身旁的爱犬意会了这是一次默契深情的握手,翘起尾巴扭起了土星般美丽得瑟的环,在我们的前后胯下闪得欢!

我们就在王家义渡雕塑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话题从老乡与同学切入。讲到家庭,一张网徐徐撒开。

德儒这些年,可以说是了不得:做公安工作,获得过公安部授予的”全国优秀人民警察“荣誉称号;他的家庭,被评为”全省五好家庭”,还荣获20xx年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授予的”全国第二届'书香之家'”称号!说话间,我侧头仰望身边一棵桃树,猛然瞥见藏在枝桠深处、绿叶掩盖的一个酡红的桃子,就像德儒的脸,他在我们的不经意中真的熟了,红了,香了。

德儒自打结婚以来,小家庭就没有小过。起先是父母一起住,后来相继有侄子侄女,少则几年多则十几年的共同生活,最少也是五人以上。我对此有些诧异,未必弟媳妇小英同志没有一点怨言?德儒坦言,这也是慢慢磨合的,也是得益于祖传的家规家训的滋养。他的曾祖父,在1948年亲书了一条家训:“雍和一堂,兄仁弟义,父慈子孝,视叔犹父,视侄犹子,琴瑟静好,妯娌和谐,勤俭治家,公平处世,耕读为本,礼义为门。”短短44字,浓缩孝的传统,延续德的血脉,传承爱的家风。这或许就是一个正能量家庭秘传的密码?

德儒的母亲高龄89岁。虽不识一字,可家里的事全由她作主,饭菜她做,她做什么,大家就吃什么。无论咸淡荤素,大家只管吃。这样,老人家有了权威,真正当家作主。只有当老人自己感觉有了价值体现,在家里是个有用的人,大家都需要,这棵大树才可根深叶茂。过去,德儒家住在六楼,很不方便,他下决心买了一栋有小院子的私房。院中几个平米的土地,让母亲种些小菜,不在乎菜的收获,让她有寄托,有些期盼,有春夏秋冬播种耕耘与略有收获的成就感,就够了。家的一楼,全交给了老人,让她感觉就像在乡下一样,做垫底用的碎布条可以随地放,到处放,任她放。这就是她的王国,就是她的领地,是她自由自在的家,是平江山里老家的克隆。她用缝纫机做的鞋垫底,儿孙都用,亲戚都送,来客都有份。这是她的劳动成果,是她一针一线的心血叠加。有人分享,就是她最大的快乐。德儒还告诉我,老人家有一个独有的电话号码本,她用只有自己明白的方式记录亲人的电话:第一页是儿子德儒,第二页是媳妇方林英,一个家庭一组,按顺序记。有一个外甥名字中有一个“碧”字,她就画了一支笔,这个也只她认得。老人家有自己坚守的处事方式,固执得出奇,也天真得可爱。曾经有一次,居委会来慰问80岁以上的老人,送了两百元的慰问金。她像领到了第一个月工资似的,这个孙子20元,那个媳妇10元,全分了,都有份,必须接受。儿孙们恭恭敬敬笑纳了,她因此觉得很幸福,很满足,很快意。这样的细心,这样的爱心,这样的童心,只有这样的世纪老人做得到。

听德儒说着,我早已站了起来。我不仅在敬仰一位老人,更在崇拜一个家庭。在当下,茫茫人海中,家家户户像盒子一样封锁紧闭,楼上楼下隔壁邻居犹如孤岛老死不相往来,隔墙如隔山,这样冷酷的城市里,居然还有如此的世外桃源,还有这样的刀耕火种,还有这样的原创文明,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更像是一个传说。

德儒盛情相邀,到他家里去看看。我也是很想见到他的老母亲,很想吹吹他家的风,熏陶熏陶自己。虽然是两手空空,但我的心是沉甸甸的。

小黄狗带路,几分钟就来到了他的家。这是岳阳最早开发的一个小区。单门独院,打开院门,老母亲早已站在门廊上面朝我们等着。清晨的阳光照射过去,老人的脸,慈光熠熠,银发殷殷。她老人家没想到这么早还有客来,竟还有些局促,下意识的用手揩揩头发,正正衣襟。

走进客厅,果然是一派农家景象:靠窗户的缝纫机,也像一位上世纪的老人,安静而又谦恭;沙发上、地板上、案板上、木椅上,到处都有碎花布条,垫底帮样,千层鞋底。

德儒提议,请老人家坐在缝纫机前踩踩线。老人有些扭捏,但还是顺从儿子,安静地坐在窗前。德儒代替妈妈拿着手电筒照着,妈妈手脚并用,边推边踩。针脚上下跳动的声音,有如古筝演奏,流泻远古的琴韵。一双双赤橙黄绿相间编缝的鞋垫,脚型是那么的正反动漫,花色是那样的五色乡土。尤其老人穿的白底蓝花的无袖汗衫,让我看了妈妈当年一样的打扮。我只差没有投进老人的怀里叫一声妈妈。

年近九十的老妈妈仍劳作不止

老妈妈的卧室靠着客厅,南向。这里又是另一种景象:素净,整洁,透明,舒畅。有两个铺,一个是老人睡,一个是亲人来了,亲戚来了,或是偶尔的儿子、儿媳、孙儿们一一陪着老人睡。说些知心话,说些乡里话,说些悄悄话。随着老人年岁已高,倘是身体稍有不适,就必定有一个亲人陪伴。我在这里站了好久,也愣了好久。我又何曾这样陪过母亲?!

回到客厅,老妈妈问我穿多大的鞋,我爱人我孩子穿多大的鞋。她一样一样的找,一时找不着适合我穿的,她有点急。德儒就叫我上楼去看看他的书房。他的书房其实书并不多,倒是荣誉证书多,家庭活动的影集画册多。说他是一个有心人似乎还不够,应该是一个很专心,很用心,很细心的人。一个拿枪的男人,当他能拿起笔描写人生、拿起镜头聚焦亲情的时候,他带给我的是双锤击鼓的震撼。捧读他的《予家集》、《华翰集》,看到他和女儿的节日互动、和妻子的远游恩爱,我有虚汗从背脊冒出,又有力量从脚底滋生。

下得楼来,老妈妈把合型的鞋垫直接放到我的鞋里去了,还有几双用小塑料袋装着。望着老妈妈,捧着这珍贵的馈赠,我竟然一时语塞,眼睛里有湿热痒痒……

挥手告别,对着妈妈,也对着德儒,我心里突然蹦出了我们母校岳阳师范的校训来:德高为师,身正为范。老妈妈的高度,德儒的高度,他们一个家庭的高度,原来是一代代接力,一针一线编织累积起来的,是家风的熏陶,是孝、是德、是爱凝结的合金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