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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 妮
文/焦焕霞
时光流逝，儿时玩伴的身影，留存于脑际挥之不去。 ---题记
“傻妮，又得'三好'奖状了?”顺着王婶的声音，我看到扎着羊角辫，蹦蹦跳跳的傻妮，手里拿着奖状，正朝这边走来。
“我家狗子，领到通知书耷拉着脑袋，溜着墙根走;看傻妮总是昂着头，乐呵呵的，睡觉也是笑醒的吧!”王婶像是对我和傻妮说，又像是对自己说，语气里满是夸赞和喜悦。
傻妮，学名刘丽。她和弟弟、母亲三人在农村生活，父亲在省城工作。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谁送给她的绰号，但我知道乡邻们都这么叫她。起初有人叫傻妮，刘丽还噘噘小嘴，时间长了反倒觉得亲切。
傻妮，圆圆的小脸白里透红，长睫毛下水灵灵的眼睛，清澈见底，仿佛能看到她那颗纯朴的心。傻妮不但功课好而且爱劳动，我们上学的时候，学校没有安排值日生搞清洁，她每天第一个进教室扫地，抹桌子;她还乐于助人，因为父亲有工资，比起农村孩子靠卖鸡蛋买笔、买本，她的学习用具总是宽裕的。所以有同学一时缺笔少本，就向她借，偶然遇上有借忘还的，她也不计较;有条件差的，傻妮还会力所能及给予接济。
傻妮对村上孤寡老人也是尽其所能给予帮助，比如雨天提水，下雪天铲雪， 村西头花八奶是地主八爷的小老婆，又是外乡讨饭来的。村上有长舌妇对花八奶的身世来历添油加醋、说三道四，傻妮听着不服气又没有反驳的理由，就用多关心花八奶以示反抗。
傻妮父亲从省城带回来什么稀罕物，都少不了送给花八奶尝尝鲜，她学织第一双袜子是送给花八奶的;花八奶做什么好吃的也都想着傻妮，花八奶还用积攒下的边角碎布给傻妮缝了一个精致的书包。外人看来年龄、知趣相差甚远的奶孙俩是绝好的忘年交。
花八奶也知道有多嘴好事的村妇，对自己的身世充满好奇。她把多年藏在心里的话，向傻妮娓娓道来：花八奶说“你八爷家是地主，过去家底殷实，娶你八奶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聪明贤惠、模样俊俏。只可惜生了一个儿子后，再没有给你八爷生下一儿半女，多年来你八爷想要孩子的愿望有增无减，为这事整天愁眉苦脸、长吁短叹。
我十六岁那年，冬月的一天早上。衣衫单薄，到你八爷家讨饭，碰巧你八奶看见，先给我盛碗热汤，顺手接汤时，她看到我的手已生傻妮
冻疮，心疼地让我坐下，还提醒我慢点喝。喝下的热汤暖了我冻得瑟瑟发抖的身子，你八奶的话温暖了我很少得到关爱的心。忙不迭地说“谢谢大姐”
你八奶听我是外地口音，便问：“你一个女孩独自出门，爹妈放心啊?是不是和家里人生气了?”好意的问话，触到伤心处，我强忍着泪水哽咽着说：“爹妈早没了，十二岁做童养媳，干活还挨打，我偷跑出来，再也不回那个家了。”
我感觉到你八奶在上上下下打量着我，还自言自语地说“虽衣衫破旧，人还是蛮清秀的”。约摸一阵功夫过去了，她用商量的口吻问我“你愿意留在我家吗?”猛听到这话，我倏地一惊，杵在那儿，半天怯怯地问：“在你家干嘛?会挨打吗?”你八奶说“我是姐，你是妹，能干啥活，干啥活，有饭吃，不挨打。”我看看眼前生着炉火的家，又茫然地望着天寒地冻的村野。心里对自己说“大姐慈眉善目应该是好人吧”。咬着嘴唇没说话，羞涩地点点头，算是答应留下。给你八爷做了小。
你八奶视我如姐妹，教我做细活、也教我待人接物的礼节。在我心里她既是姐姐又是恩人。她身体不好，我勤快，粗活、细活抢着干，你八爷对我也好。我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后，你八奶说“你八爷较以往开心多了，说我在这个家里功德无量”。我对这个姐姐依然是尊重有加。
随着你八爷的去世，往日兴盛的家境日渐衰退。你八奶身体每况愈下，家里的重担就落在我身上了……傻妮听着花八奶把她当成亲人、知己诉说着心里话，懂事的她更加理解花八奶的境况。
花八奶尽心尽力操持着家，从不叫苦叫累。遇到孩子们意见不合，儿媳相互给脸色怼掐时，花八奶就难过，最厉害的一次拴着门，哭得肝肠寸断，不吃不喝，哭着说自己命比黄连苦，从小没有爹妈，好不容易有个家，男人又撇下孤儿寡母走了……听的人也止不住落泪。
村上老人说“八爷去世后，确实难为了花八奶，两窝孩子(同父异母)加上儿媳，这个家不好掌管”。院里站满了人，任凭谁叫，花八奶就是不开门。这已经是第二天了，花八奶哭累了就停下，外面的人听不到声音，也看不到人，又急又怕，孩子们更是吓坏了，生怕花八奶有个三长两短。
这时人群中走来一个小姑娘，拍、拍、拍、打着门，“奶，开门，我，傻妮。门吱地一声开了，傻妮进去，花八奶又把门栓上，听见傻妮说她去姑家，今天才回来，劝慰花八奶以后别再伤身子骨之类的话，所有人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这件事令全村人对傻妮更是刮目相看。
次年，傻妮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上县重点高中。来见花八奶时，大字不识的花八奶听到这震惊全村人的消息，拉着傻妮的手，激动得又摸摸傻妞的脸 。妮，长大出息了，以后不能再叫傻妮了。傻妮说“奶奶，傻妮好记。不信?您现在叫我的名字，花八奶张张嘴巴，拍拍脑袋，还真没有记起名字”。
咯，咯……傻妮搂着花八奶笑着说“奶奶，三年后，傻妮考上理想的大学。”
三年后，傻妮如愿考上省城医科大学。这次阵容大了，小乡村洋溢着节日的气氛，父亲从省城回来，村里德高望重主事的爷爷手里执着长烟管，从村东走到村西，又从村南走到村北，逢人就说“村里出了第一个正牌(名牌)女大学生，要大摆筵席，高兴，高兴，我高兴啊……”
庆贺筵开席前，主事的爷爷让见过世面的强子放了一大挂炮，筵席结束，又让傻妮父亲再检查一遍从省城带回来的相机，胶卷，确保万无一失照张全村福，并且吩咐强子从不同角度多拍几下。临了招招手，叫来傻妮，扶着傻妮肩膀说“妮，你给全村几代人长脸了，爷爷高兴，今天多喝了两杯，咱村再多几个傻妮该多好!”
几十年过去了，我再没有见过傻妮，前几年从乡邻口中频频听到傻妮的捷报，给村小学建图书馆了，给村里修路了……
傻妮，我在他乡祝福你：每一寸生命，都有阳光照耀!愿你走出半生，归来仍是“傻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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