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经典范文谷>专题>热点专题>

经典美文欣赏:黑子

热点专题 阅读(1.62W)

本站:黑子只是一条狗,可是有的时候,一条狗比人还要好还会体谅人,下面我们一起看看这篇《黑子》。

经典美文欣赏:黑子

黑子,是一只狗的名字。

那天傍晚,老刘头从地里回来时,路上一只被遗弃的黑色小奶狗一边“呜呜”地叫着,一边怯怯地跟着他。老刘头不理它。但不想到家的时候,他发现这小东西竟一直跟到了他的院子里。老刘头本想赶走它,但几圈猫追老鼠的游戏后,累乏了一天的老刘头就懒得管它,自顾自地上床睡觉了。

老刘头不喜欢狗。以前他婆娘在的时候,家里养过猪和鸡。在他们有他二小子的那年,他婆娘不知从哪里弄回一只小狗,被他一脚踢了个半死,骂到:“你个臭婆娘,败家子,养猪吃肉,养鸡吃蛋,养狗能吃么?!”按当地风俗,养狗是看家的,狗肉是不能吃的。老刘头只喜欢牛,他对他的牛比对他的婆娘还好。牛是他的命根子,他要靠牛耕田耙地。

老刘头有三儿一女,他们各自成家后,都陆续搬到县城和镇上去住了。平时,他们都在南方打工,很少回家,甚至几个月连电话也难得打一个。即使逢年过节,也几年才回家看望老刘头老俩口一次。老家里只剩下老刘头和他婆娘靠守着几亩土地生活。

老刘头现在成了个闷气生,难得开口说话,即使他和他婆娘独处时。不熟悉的人以为他天生是个哑巴,但熟悉他的人总是低头叹息。他年轻时很活泼。他当过兵,在部队时学会了吹拉弹唱,特别是一手二胡、一手手风琴拉得有模有样。在他未结婚前,他的准丈母娘就因病去世了,在他丈母娘坐夜的那晚,他和他的几个战友卖力地热闹了一晚上,他的女婿身份才被一直黑脸的准老丈人点头坐实。

随着孩子们的出生,生活的重压使老刘头渐渐收捡起他曾经的爱好,以及他拥有的文艺细胞。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老刘头开始变得不再喜欢说话。那把挂在墙上的二胡已结了厚厚的蜘蛛网,蛛网上面垒满厚厚的灰尘。那首最拿手的《二泉映月》里的悲凄曲调似乎就被他拉进了他现实的生活,艰难的日子渐渐很少给他开心的因子和闲适下来的动力。他一心扑在他那几亩田地里,像伺候他那头耕牛一样虔诚细心。好不容易将儿女们一个个安顿结婚,成家立业,本以为能过上几天舒适闲心的生活,奈何儿女们像长硬了翅膀的鸟儿,一个个离巢单飞,远走他乡。工作忙,路途远,回来费时费钱……各种实际问题,导致房门虚待,几年见不到儿女们一次,老刘头俩口就日渐成了沉默寡言的孤人。

春节,当别人家儿女们一个个燕子般飞回来的时候,是老刘头老俩口最难熬之时。他们多么希望村路尽头有熟悉的归影能照亮他们反复擦抹过的桌椅和门窗,而大部分时候,老刘头老俩口只能收回失望惆怅的目光盯着自家屋檐下的燕子窝默默出神。每年春节前,总能看着燕子归来,从最初的两只,到后来的五六只十几只,老燕新燕,欢天喜地,飞进飞出。可欢喜只是它们的,而门内的冷清甚至悲凉是一年又一年。自从前年秋天他婆娘去世后,老刘头对人便永远是一个苦逼的脸。儿孙不在家,门前冷落,没人去他家串门,他也几乎不与人来往,即使出门碰见邻居时,有时招呼也不打,甚至连头都懒得点一下。老刘头本不会做饭,婆娘走后,他只能自己动手,但操惯了犁耙的手,怎么也弄不出合口的食物,老刘头就只能凑合着,饥一餐饱一顿地过着日子。

这小黑狗虽然自居成为老刘头家一员,也一直在老刘头周围晃动着存在感,但奈何赶上老刘头正糟心的时候,又不是老刘头喜欢的种类,所以老刘头从来没拿正眼瞅它。有剩饭剩菜就倒在那里,没有拉倒。这小黑狗也不走。没有吃的,就隔三岔五地跑到隔壁张奶奶家,去抢她家花花的狗食。

张奶奶有一次撵小黑狗到老刘头家里,对老刘头说:“老刘头,你家黑狗又抢我家花花的食呢。你看你那狗,只剩皮包骨了”。老刘头说:“我刚喂过哩”。张奶奶揭开老刘头的冷锅盖看了看,从怀里掏出两个包子递给老刘头说:“你自己就没喂,还喂狗哩呢?!”。老刘头一撇,“昨晚还喂过一碗面汤哩”。这只小黑狗,就这样在张奶奶和老刘头的院子里有一口没一口地活着。但小黑狗似乎无视老刘头对它作为家庭一员的怠慢,每当老刘头出门时,小黑狗就像是老刘头的尾巴,走哪跟哪儿。

一天凌晨,张奶奶在睡梦中被狗抓门和激烈的呜呜叫声惊醒。开门一看,原来是自家的花花在屋内抓门,老刘头的黑狗在屋外扑门。一看见张奶奶,黑狗扭头就往老刘头家跑。张奶奶感到不对劲,刚一进老刘头院子,就看见老刘头倒在院内的茅厕旁。张奶奶喊人把老刘头送到镇上医院。检查结果是老刘头中风,还好,因抢救及时,老刘头被救过来了,而且也没什么大碍。

出院后,张奶奶去看老刘头,对他说:“你这次是多亏了你家黑狗了”。

老刘头说: “是啊,没有黑狗,我这条老命就没了”。

“儿子们,还没回来?”

“狗日们的,老大、老三和闺女到医院看一眼就走了。”

“老二呢?”

“他服侍了两天,也走了。”老刘头顿顿,接着说: “老二攀伴啊……”。

“这生儿养老的……”

“唉,还好,有黑狗,黑子,黑子当值个幺儿……”老刘头说着,眼里少见地放着光,如同他第一次见他的几个儿女出生时一样。

从此,老刘头真把黑子当个幺儿看待。他吃什么,总分一半给它。在老刘头这种诚心的善待中,黑子很快油光水滑起来,也跟老刘头更亲近了。

时间就在老刘头沉默、寡言、失望和凄清中,从村路尽头一天天逶迤过去,而小黑狗却在老刘头的温暖关爱下逐渐长大了。

一天黄昏,张奶奶正在菜园掐菜,黑子呜呜地跑到她身边来,咬着她的裤腿往外扯。张奶奶预感不好,跟着黑子一路跑到老刘头田边。只见老刘头倒在田沟里。待把老刘头拉上来时,老刘头两眼直直地看着黑子,嘴里嗫嚅着什么,张奶奶还没听清,老刘头头一歪,人就撒手走了。

安排完老刘头的后事,他的几个儿女又都去了南方。张奶奶有一天突然想起有五六天没看见黑子了。一直找到老刘头的坟前才找着它。看见张奶奶来,黑子颤颤地站起来,摇着尾巴,迎着张奶奶呜呜地叫了几声,又卧在那里一动不动,眼里满是哀伤。原来,黑子是在这里陪老刘头来了。几天不吃不喝,已骨瘦如柴,站立不稳。

张奶奶将黑子抱回家。用肉汤煮饭给黑子吃。过了几天,张奶奶发现黑子又几天没见着了。找到老刘头坟前时,张奶奶发现黑子已死了。张奶奶流泪,找村人将黑子埋在老刘头的坟前。

张奶奶心酸。老刘头在田里刨食了一辈子,七十多岁正该颐养天年的时候,却孤零零地一人倒在了田地里。含辛茹苦把几个儿女拉扯成人,却很少享受儿孙绕膝的亲情。张奶奶不明白,儿女们为什么都要跑那么远? 父母老了,到了该赡养的时候,儿女们一个个却远离家乡,远离父母? 这说好的养儿防老呢……

临近年关,有村人给张奶奶传话,说老刘头几个儿女春节又都不回来了,老刘头的“五七”让他下湾的远房侄子一人烧了就算了。又说,上湾的陈奶奶也去世了,死后几天才被发现。张奶奶听了老泪纵横,伤心不已,一直耿耿如怀。几天后,她还对湾子里几个同样独住的老人不停地唠叨: “造业哟!这说好的养儿防老呢? 养儿防老呢!儿女们都不在身边,都没送到终……”,擤了一把鼻涕又说: “老刘头还算有福,至少还有个忠义的黑子,生前送到了终,死后还陪伴着他。可陈奶奶,二十几岁就守活寡,好不容易把遗腹儿子供上大学,可儿子却跑到几千里外的美国去了,五六年了也不见回来一趟……你们说,这儿女们活着时不见面,死了见不着面,说好的养儿防老呢? 造业哟!”

公众号:随州文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