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岳父的六十寿辰。梅提前一天去了娘家,临走时一再叮咛山说:“一定得来哟。”
山认真地点着头,说:“一定去”。
梅仍不放心,刚出门就叹气:“谁叫自已当初爱上了这个干公安的呢?”没日没夜地,上下班也没个准儿。
山和梅结婚十多年。岳父的寿辰,山却没参加过几回。岳母和姐妹们虽心里怨恨他,但又一回回原谅了他。原因是山每一年都会被单位评为先进人物,为他们的脸面增添了不少光彩。
今年与往年不同。前些时,岳父因聚众赌博被派出所抓了,进了看守所。当时,梅的娘家人一再求山,要他去疏通疏通,送礼花钱咱不在乎,只要能快点把人放出来,山就不答应。
梅一气之下就不理山,骂山是个“黑脸包公,六亲不认”。岳母和姐妹们说他是个带着花岗岩脑袋去见上帝的人,一万年也不会开窍。
幸亏岳父在他的六十寿辰前放回来了,山和梅的僵局才有所改善。
梅对山说:“父亲瘦了,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梅嘱咐山:“父亲的六十寿辰你说什么也得去,寿礼要重些,多买一些营养品,不就是多花几个钱买个老来喜欢吗?还可以消除一家人对你的那种偏见和不理解”。
山说:“你说得在理。”
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山还没赶到岳父家。这时有人说:“怕是不会来了,开饭吧。”
山的岳父说:“等一会儿,兴许要来哩。”
梅一边急得火燎般,心里直埋怨山不守信用。
又过了一个钟头,山仍没有来。
山的岳母就噘着嘴,说怪话:“人家公事忙哩,心里哪有咱们这些人。”
“开饭吧。”又有人说。
“开就开吧。”岳父无可奈何,样子很扫兴。
梅的两位姐姐把父亲搀到堂屋的太师椅子上。
梅的大姐说:“爸,这是我和河特意给你买的两盒补品‘中华鳖精’,祝您老健康长寿。”
梅的二姐说:“爸,我和川专门给您订做了一套新衣服,外加一盒‘人参蜂王浆’。愿您老福如东海。”
下面该着梅了,可梅什么也没有,只有泪珠儿旋在眼眶里打转转。
这时候听见大门外两声汽车的喇叭响。山抱着一个小纸箱进了门。
“爸,我来晚了。”山歉意地对岳父说。
岳父没吱声。
山从小纸箱里掏出了一个手提式收录机,说:“爸,我知道你爱听戏,特意给您买了这台收录机,闲了的时候解解闷儿。这是一盘磁带,您先听着,随后我再给您买几盘来。这就是我和梅给您的寿礼,愿您老青春焕发,益寿延年。”
“好!好!”岳父接过收录机,像抱着了个宝贝,久久得不肯松手。
河一旁插话道:“爸,让我把磁带装上,放段戏您听听。”
收录机的电键一按,就有悦耳动听的曲调荡满小院。
接下来人们就听清楚了,从收录机里放出来的是妻子劝丈夫不要赌钱的眉户剧《张连卖布》。
岳父听了浑身不自在,很想过去按下收录机的开关,却又不好意思扫大家的兴。
岳父的脸醉酒般地红,悄悄地走向一边。走向一边,耳旁依旧是《张连卖布》的戏腔。这戏腔,他听了几十年,但哪一次也没有这次听得投入、认真、动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