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落日岭就在前面，这是灿的行军队伍一路奔波的最后一道难关。
"同志们!"灿激动地捋着袖子说："打胜了这一仗，我们到达陕北的路就畅通无阻了，大家伙都精神起来，今晚把敌人杀个片甲不留!"
班长的一席话立即让小小的营帐沸腾了起来! 站在角落里的参谋员空看到灿和同志们的热血激昂，一向严谨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空挥手把侦查员小黄叫到面前，"对落日岭敌军的侦查任务就交给你了，速去速回……最迟在日落前归队。"
激动不已的小黄双脚并齐胸脯挺直大声喊了一声"是!"。
空送走小黄后扭头看了一眼依旧激动的灿，皱皱眉头走回自己的营帐，像往常一样扎进了满是圈圈点点的作战地图堆里。
二
空认真地查看着地图，突然在东北角看到桌角站着一个人影，看鞋子就知道是灿。
空没有抬头，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激动完了?"
灿开玩笑般地回答："没呢，要不也让我鼓动一下你的士气?"
空一下子怒了，拍着桌子吼道："你到底还有没有一名红军战士的觉悟?爬雪山、过草地、穿荒原，什么时候有过喘气的工夫?你能不能当一个正经的班长?革命的路还很艰辛，你凭什么取胜?"
灿低头沉默了一下，有抬起头看着空说"不是还有你么?"
空咬着牙准备训斥时，突然看到了灿满是补丁的军装和胳膊上裸露出来的一道道伤痕, 他硬生生地把剩下的话咽进了肚里。
"你先出去等我吧。"空叹息着摇着头坐下说，"一会儿我把作战分析交给你。"
灿笑着拍了拍空的肩膀说："好，我等你。"
尽管灿清楚空的这"一会儿"是多久。
三
灿一等就是一下午。
殷红的太阳渐渐地隐退到了一马平川的戈壁滩上，落日岭格外的突兀，山头敌军的军旗在残阳的照射下显得更加狰狞。灿眺望着不远处随戈壁狂风鬼魅般狂舞的旗子，满是绷带的双拳攥得比任何时候都紧。
阳光照在他俊朗刚毅的脸上，明眸中闪耀着峻厉的剑光，嘴中低语道："必胜!"
空在帐房中焦灼不安地等待着小黄的消息，一阵急促的电报声响起，空一个箭步跨到了电报机前。
一个字的电报让空的脸色瞬间惨白，有气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呆滞了几秒后，空用力地甩了甩头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即趔趄着跑出门外，颤抖地喊："班长，快救小黄!"
电报是敌人发来的，只有一个字——
"嘻"。
四
"小张、小赵，你们俩在我左右负责掩护;小陈，你投掷精度高，仅剩的三枚手榴弹给你;小李、小崔，跟我打冲锋……"
灿的指令安排完毕，才回头看见空站在后面一言不发的低着头。他在自责，自责情报泄露，而小黄生死未卜。
"这事不能怪你，如果没有你，大家都走不到今天。"灿安慰道。
空咬着牙，拳头握得更紧，头耷拉得也更低了。
"班长可不可以不去?"空低声请求说，"难道你要把大伙都丢到半路上?"
"你不想我回来?"灿扛着沉甸甸的枪。
"我怎么会是那个意思!"空一狠心把大家都避讳的话说了出来，"万一你牺牲在了这落日岭，剩下的同志们怎么办?"
灿的语气有些激动，"难道小黄的命就不是命?!跟我一起出战的同志们的命就不是命?!"灿停顿了一下，缓和了一下语气道，"没有流血就没有成功，没有革命就没有胜利。我这条命从上井冈山那天起就早已经置之度外了，今天谁也别拦我!"
灿走到营门外，停顿了一下说："我回不来的话，不还有你吗?"
灿看着空的眼睛说。
五
时至午夜，空红着眼睛杀掉了最后一名敌兵，一瘸一拐地拄着枪身，向敌军堡垒墙上那个被钉起的人走去。
空低头拿着匕首，一刀刀地割着小黄手脚上的绳索。小黄的身体顺势倒了过来，重重的把空压倒在地。
空费了好大劲才把小黄背起来，小心地平放在木轮车上。
"找个有树有草的地方把他们掩埋了，不能再让牺牲的同志们受苦了。"空对大家说："你们先回去，我等一会跟上。"
空的脑海一片空白，蹒跚着向着落日岭山顶走去，他知道灿在那里。
空几乎是跪着爬上去的。
落日岭尸横遍地。
"干得漂亮，灿……"空想象着灿奋勇杀敌的豪迈，眼睛里闪着企盼的光亮。
空艰难的挪到那个再熟悉不过的男人跟前，单膝跪地，双拳依旧紧握但身体早已冰凉。
灿的身上有十二处枪伤，还有一处直中胸口。
空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缓缓地坐在灿的旁边，用力地将这个个头比自己大很多的人抱了过来。空低头看到灿的脸上那一道深长的刀伤，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抚摸，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心疼的掩住自己的双眼，泪水决堤般涌出。
月挂西枝。
只有虫鸣和呼啸的风声。
空紧拥着灿沉默了许久。
空把灿埋在了落日岭那棵最高的白杨树下。他扛起灿的枪，抚摸着枪管说："你没有带大伙走完的路，我会替你继续走下去。"
"你还有我。"空看着那棵峻拔的白杨树，轻轻地说。
六
落日岭又迎来的新的太阳。空也带着大伙走完了最后一段长征路到了陕北。
空的职务也飞一般的更换着，排长、连长、营长、团长、旅长……辉煌的战绩让中央都啧啧称奇。辽沈、淮海、平津……几乎每一场战役都有空的影子，只要空在，战士们都会有强大的安全感，而空只是笑着对大家说："只是因为有你们。"
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空和其它功勋卓著的将领们被安排到了距离天安门最近的观礼台上。
一群白鸽掠过，空想起了灿和其他牺牲的战友们，他相信自己没有让大家失望。
"咱们下辈子还是好兄弟!"
仰望着自由飞翔的白鸽，空坚毅的眼神中映着一九四九年那天盛世的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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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男人要走多少条路，才能被称为一个男人?
那征程是两万五千里浩浩荡荡。
一场战争要有多少炮火，才能最终迎来和平?
那时间是七千六百天战火轰鸣。
一名战士要经几度回首，才能铸铁心视而不见?
那数字是月夜再回首生死相依。
一只白鸽要飞越几重大海，才能在陆地上安然眠永?
一名军人要仰望过多少次，才能终看见那湛蓝苍穹?
作者：牛壮壮
本文转自《蓝天儿童文学》微信公众号(ID:yjj20xx1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