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斟一盅岁月与你煎雪同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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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把酒祝东风,祝那山水与共的从容;而今煎雪煨岁月,煨这风雨同舟的倥偬。

斟一盅岁月与你煎雪同温

——题记

长夜酣沉,何不就着冬雪烛火开一坛陈年旧事,微微饮上几薄盏。便这样睡去吧,睡去吧。去梦山川湖海,风雨江河,去梦红妆千里,聘礼九重,去梦,窈窕淑女,关关雎鸠,还记当年,侧帽风流。

嘘,噤声。

他兴许是醉了。

“厂英,厂英。”

那个站在青枣树下的姑娘生着一双美丽动人的眸子,却总是望着满树婆娑愣神,就好像在等着什么人似的。

那个英俊的少年从青枝翠蔓间走过,一样一脸迷茫,却是毫不犹豫地走向她,走向两颊绯红的她。

男人最终和女人结合,后来有了四个孩子,再后来,整天望着远山近树慢慢变老。

他在家中排行老幺,每次慢悠悠的踱出门,总有乡邻隔着老远一句一句喊:“哎,满嗲,又出来买菜啊!”——“满”,在当地的方言里是“小”的意思。满嗲听了,总会笑呵呵地点点头。

后来她也变成老奶奶,还是当年那个小巧玲珑的样子,只是多了一脸的温柔皱纹。老奶奶也总爱两手插在花大衣的口袋里,一脚深一脚浅地晃着去买菜,这时也总有人一句一句喊:“哎,满奶,又出来买菜啊!”小妇人总是仰着头,小脸上尽是微笑:“是的啰,满嗲要换口味咧!”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满随满。听着她在晨光下应一句“满奶”,在黄昏里唤一句“满嗲”都是甜到深处的温暖。嫁给满嗲,她就成了满奶啊。

满嗲年轻时是村干部,忙忙碌碌,退休之后,爱提着一个收音机瞎转悠“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只道他腹内草莽人轻浮,却原来骨骼清奇非俗流……”也爱喝酒打牌,常常三五牌友,随便哪儿一坐,杀个天昏地暗,就不知道今夕是何年。常常是满奶站在家里,站在炉火旁,站在一室氤氲饭菜香中,却迟迟不见满嗲身影。这时满奶总会絮絮叨叨起来,轻声骂着:“这个懒汉,就只晓得玩,饭也不回来吃了。”嘴上骂骂咧咧的,手头上却不停,乒乒乓乓收拾着保温盒,装着热腾腾的饭菜,一边独自嗔怪着,一边勾起嘴角,在雾气里模模糊糊,这是一幅淡抹而成的画卷。这个小妇人,裹着厚厚的毛大衣,撑着一把紫色的雨伞,戴着小小的灰帽,迈着小步子,穿越一条又一条马路,在这个中午,去见她的丈夫。她叫“厂英”,每每念到这个名字,就像含了一朵待放的花骨朵,满眼都是纷飞的落英。

满奶是典型的南方女子,会纳鞋,能缝补,善织作。同时也是典型的南蛮女子,撒得泼,霸得蛮,抗得事。清早在粉店里嗦粉的满奶听到一两句不对头的讽喻,当场发起飙来,筷子一摔,挺直了小腰杆,指着当事人开始大声理论。回到家中,一群后辈都劝她别太计较,多宽宽心。谁料她噙着两泡泪花道:“你们不晓得嘞,来事不怕事,这是唐家的规矩咧!”儿孙妯娌听了,面面相觑,个个不由得羞愧起来。满嗲见了,慢慢走过来坐下,轻轻拍了拍满奶的背,满奶一下子靠在满嗲身上抽噎起来,一边抽噎一边抹着眼,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满嗲愣了一会,生出粗糙的手轻轻握住了满奶的手,低着头,嗓子清了清,却又不知道说什么,突然就唱起来了:“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这个身子渐渐被岁月压矮的男人,在静默声中,给自己的妻子唱一出戏。

曾经被吴冠中朱碧琴夫妇感动到视线模糊,如今想起满奶满嗲一时也心思砰动。看着他们在夕阳下携手同进,在清晨一齐散步走远,永远都有一束阳光照在他们身上,看到玲珑的小妇人,贪玩的老爷爷......

还记得当年葱茏枣树下相遇,不知不觉间已走了这么多个年头,人间风景变幻无穷,你也在我的注视下慢慢变老,可是,只要一直这样看着对方不就是一大幸事吗?

我不渴求能与你肆意纵欢,也不想一夜春宵帐暖,我只求能与你执手到老,互相借火以点燃茫茫一生的黑夜。待火光熄灭时定然不再是当年重逢时的样子,那时可别嘲笑:“满嗲,你怎么这么老了。”“切,老太婆,你也一样。”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嘈杂的棋牌室里响起清越的乐声,爷爷的手机响了。

爷爷在身上的几个口袋里四处摸索,这里捏捏,那里摸摸,总算颤巍巍地掏出了老年机。很大声地对着手机喊到:“喂,老太婆。”

那头一样是喊声:“满嗲诶!该回家吃饭啦,懒汉!”

本文作者: 唐艺卓(公众号: 十二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