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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金自传个人自传

入党自传 阅读(9.02K)

我是一个不善于讲话的人,极少发表演说,今天破例在这里讲话,只是为了报答日本朋

巴金自传个人自传

友的友情。我讲友情绝不是使用外交辞令,我在这个词里倾注了深切的感情。友情不是空洞

的字眼,它像一根带子把我们的心同日本朋友的心牢牢地拴在一起。想到日本朋友,我无法

制止我的激动,我欠了你们一笔友谊的债。我不会忘记“四人帮”对我横加迫害要使我“自

行消亡”的时候,日本朋友经常询问我的情况,关心我的安全。而我在被迫与世隔绝的十年

中也常常想起同你们在一起度过的愉快日子,从这些回忆中得到安慰。今天我们又在一起欢

聚了,我的兴奋和欢欣你们是想得到的。

我是一个不善于讲话的人,唯其不善于讲话,有思想表达不出,有感情无法倾吐,我才

不得不求助于纸笔,让在我心上燃烧的火喷出来,于是我写了小说。

我不是文学家,但是我写作了五十多年。每个人从不同的道路接近文学。我从小就喜欢

读小说,有时甚至废寝忘食,但不是为了学习,而是拿它们消遣。我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成

为小说家。我开始写小说,只是为了找寻出路。

我出身于四川成都一个官僚地主的大家庭,在二三十个所谓“上等人”和二三十个所谓

“下等人”中间度过了我的童年,在富裕的环境里我接触了听差、轿夫们的悲惨生活,在伪

善、自私的长辈们的压力下,我听到年轻生命的痛苦呻吟。

我感觉到我们的社会出了毛病,我却说不清楚病在什么地方,又怎样医治,我把这个大

家庭当作****的王国,我坐在旧礼教的监牢里,眼看着许多亲近的人在那里挣扎,受苦,没

有青春,没有幸福,终于惨痛地死亡。他们都是被腐朽的封建道德、传统观念和两三个人一

时的任性杀死的。我离开旧家庭就像摔掉一个可怕的黑影。我二十三岁从上海跑到人地生疏

的巴黎,想找寻一条救人、救世,也救自己的路。说救人救世,未免有些夸大,说救自己,

倒是真话。当时的情况是这样:我有感情无法倾吐,有爱憎无处宣泄,好像落在无边的苦海

中找不到岸,一颗心无处安放,倘使不能使我的心平静,我就活不下去。一九二七年春天我

住在巴黎拉丁区一家小小公寓的五层楼上,一间充满煤气和洋葱味的小屋子里,我寂寞,我

痛苦,在阳光难照到的房间里,我想念祖国,想念亲人。在我的祖国正进行着一场革命与反

革命的斗争,人民正在遭受屠杀。在巴黎掀起了援救两个意大利工人的运动,他们是沙柯

(n.sacco)和樊宰底(b.vanzetti),他们被诬告为盗窃杀人犯,在美国麻省波士顿的

死囚牢中关了六年,在我经常走过的街上到处张贴着为援救他们举行的“演讲会”、“抗议

会”的海报。我读到所谓“犯人”之一的樊宰底的“自传”,里面有这样的话:“我希望每

个家庭都有住宅,每个口都有面包,每个心灵都受到教育,每个人的智慧都有机会发展。”

我非常激动,樊宰底讲了我心里的话。

我的住处就在先贤祠(pantheon)旁边,我每天都要经过先贤祠,在阴雨的黄昏,我站

在卢梭的铜像前,对这位“梦想消灭压迫和不平等”的“日内瓦公民”诉说我的绝望和痛

苦。回到寂寞冷静的屋子里,我坐下来求救似地给美国监狱中的死刑囚写信(回信后来终于

来了,樊宰底在信中写道:“青年是人类的希望。”几个月以后,他给处死在电椅上,五十

年后他们两人的冤案才得到昭雪。我在第一本小说)上连载,第二天我便接到他在成都自杀

的电报,我的小说他一个字也没有读到。但是通过这小说,许多人了解他的事情,知道封建

家庭怎样摧毁了一个年轻有为的生命。

我在法国学会了写小说。我忘记不了的老师是卢梭、雨果、左拉和罗曼·罗兰。我学到

的是把写作和生活融合在一起,把作家和人融合在一起。我认为作品的最高境界是二者的一

致,是作家把心交给读者。我的小说是我在生活中探索的结果,一部又一部的作品就是我一

次又一次的收获。我把作品交给读者评判。我本人总想坚持一个原则,不说假话。除了法国

老师,我还有俄国的老师亚·赫尔岑、屠格涅夫、托尔斯泰和高尔基。我后来翻译过屠格涅

夫的长篇小说上

发表的。我在报刊上发表文章越多,来找我组稿的也越多。我在文学界的朋友也渐渐地多起

来了。我在一九三三年就说过:“我是靠友情生活至现在的。”最初几年中间我总是埋头写

八九个月,然后出去旅行看朋友。我完全靠稿费生活,为了写作,避免为生活奔波,我到四

十岁才结婚。我没有家,朋友的家就是我的家,我到各处去看朋友,还写一些“旅途随

笔”。有时我也整整一年关在书房里,不停地写作。我自己曾经这样地描写过:“每天每夜

热情在我的身体内燃烧起来,好像一根鞭子在抽我的心,眼前是无数惨痛的图画,大多数人

的受苦和我自己的受苦,它们使我的手颤动。我不停地写着。环境永远是这样单调:在一个

空敞的屋子里,面前是堆满书报和稿纸的方桌,旁边是那几扇送阳光进来的玻璃窗,还有一

张破旧的沙发和两个小圆凳。我的手不能制止地迅速在纸上移动,似乎许多、许多人都借着

我的手来倾诉他们的痛苦。我忘了自己,忘了周围的一切。我变成了一架写作的机器。我时

而蹲在椅子上,时而把头俯在方桌上,或者又站起来走到沙发前面坐下激动地写字。我就这

样地写完我的长篇小说《家》和其他的中篇小说。这些作品又使我认识了不少的新朋友,他

们鼓励我,逼着我写出的小说。”这就是我作为“作家”的一幅自画像。

一九三二年在上海发生的战争,使我换了住处,但是我没有改变我的生活方式,也没有

停止写作。

一九三四年底我到日本旅行,我喜欢日本小说,想学好日文,在横滨和东京各住了几个

月。第二年四月溥仪访问东京,一天半夜里“刑事”们把我带到神田区警察署关了十几个小

时,我根据几个月的经历写了三个短篇《神·鬼·人》。

我感到遗憾的是我学习日语的劲头也没有了。因此我今天还在收听上海人民广播电台的

日语讲座,还不曾学好日语。

这年八月,上海的朋友创办了文化生活出版社,要我回去担任这个出版社的工作

我编了几种丛书,连续二十年中间我分出一部分时间和精力,花在文学书籍的和翻译方

面。写作的时间少了些,但青年